【GGAD】高堡奇人
我们生活在精神病流行的世界里。狂人们都掌握了大权。
——菲利普·迪克
早晨，约翰·德思礼拉开自己店铺的窗帘。这是他走进店里后的第一个动作，已经持续两年了。稀薄的阳光透过小巷子的高墙和灰蒙蒙的玻璃照进他的小店里，他就着光线弯下腰，仔细检查橱柜里的每一件商品。
自从航空零件生产线停工后，他就开了一家店，专门兜售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古董居多，也有些如今已经不流通的小东西。很多人喜欢稀少又带有年份的东西，不仅仅有麻瓜，有时连巫师都会来逛逛他的小店，买走几件他们以前没见过的工艺品。
他只卖麻瓜商品——德思礼自己就是个麻瓜，没有许可，麻瓜出售任何魔法把戏都是违法的，魔法安全委员会随时都能把他抓进黑屋子里去。据说那是个有魔法的监狱，进去过的人无一例外都疯了。
德思礼一丝不苟地把柜台抹干净，好让进来的客人能一眼就看到玻璃橱柜里放着的旧式收音机。他把那台机子放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黄铜外壳擦得锃亮，以期哪个识货的人来把它带走。普通人是没指望了，没有麻瓜会花大钱买一只老收音机，他们能喂饱自己，有点余钱买些便宜东西已经很不错了。这是为了巫师准备的。
德思礼擦好了柜台，望了望自己发黄的橱窗。他想雇一个人来给他擦窗，但目前店里没有余钱——日子紧巴巴的，所有人都不好过，连租一只家养小精灵的价钱都水涨船高。要是在以前，如果德思礼还是美国航空公司的销售经理，他大可以让自己的助理去劳务市场随便找一个便宜的黑人来干这活儿。巫师掌权后不会魔法的黑人都卷铺盖跑路了，谁也不知道那么多黑人一下子都消失去了哪里，而白人和魔法生物的价格他如今却负担不起了。
他应该亲自去擦擦那扇该死又巨大的窗，但他不想让自己沦落到和家养小精灵一样。家养小精灵！他暗自想到，我们和卑贱的魔法奴仆有什么区别？白人曾经高人一等，穿着晚礼服在游轮上高谈阔论，吮吸昂贵的牡蛎，结果突然冒出了一个格林德沃，让我们……
店门口挂着的门铃响了。德思礼一下子站直了身体，露出训练有素的谦卑笑容：“您好，欢迎光临鄙店。”
从门口进来了一个男性，身材修长，蜷曲的赤褐色头发整齐地披在肩膀上。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漂亮又苗条的女人，戴着优雅的呢帽子。
德思礼的目光立刻恭顺地垂下了。这是两个巫师。男人穿着华贵的丝绸斗篷，边缘用银线绣满了闪烁的星星和月亮，但他的斗篷里面是一套用料极好的三件套西装和牛津皮鞋，看起来和他神秘的斗篷格格不入。如果德思礼胆子大一点，他会说这人完全没有穿搭的眼光。
“您需要什么？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他赶上去巴结地接过了那个人脱下的斗篷，斗篷堆在他手里和云一样轻，“就算现在没有，我也有办法替您搜罗到。”
德思礼背后的女人从鼻子里好笑地哼了一声，德思礼连表情都没动。这些巫师总对不会魔法的人充满了偏见，认为麻瓜一文不值。但德思礼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麻瓜也曾经是世界的主宰。
“我只是过来逛逛。”男巫说道，他好奇地在店里东张西望。德思礼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精致的金项圈。巫师潮流，他想，我永远没办法弄清楚他们对乱七八糟的袍子和装饰品的审美。
“那我要向您介绍这台收音机，大人。”德思礼急忙跑到柜台后面，把锁着的橱门打开，向兴致勃勃的巫师展示他的商品。这是个好机会，要是能卖出这台收音机他就有钱雇一个人帮他擦窗了。窗明几净的话，也会有更多这样的上等人愿意踏入他的小店。他不想一辈子在这个鬼地方开店，等到赚够了钱，他要回英国去，格林德沃还没有侵占到英国的土地，普通人在那里还是能够找到一份体面工作的。
男巫饶有兴趣地听着德思礼介绍收音机的用途。大部分电台都在大战中摧毁了，或是战争结束后被魔法安全委员会取缔了，只有五六个被认定安全的电台还在播放十年前的流行音乐或是格林德沃的演讲。
德思礼小心翼翼地在这几个波段间跳来跳去，男巫高兴地沉浸在乡村吉他变调了的声音里，让德思礼满怀期待。他很有可能会卖出这台收音机了。
他接着调了一下，希望能拨到24小时放送格林德沃演讲的频道。他成功了，收音机里传来如今欧洲和北美大陆几乎所有人都熟悉的声音。
“……利益。我们巫师生来优越，理应为此担上更重的责任。照顾麻瓜，向他们展示魔法的先进，教导他们如何生活以及遵从……”
男巫和女巫的表情都严肃起来。“格林德沃万岁。”女巫轻轻地说。她有浓重的口音，但声音甜美动人。
男巫没有说话。他焦虑地盯着柜面，手指无意识地叩着玻璃。“这是什么？”他指着德思礼放在角落里的商品问。
“啊，这是……”德思礼转过去看那个角落，“这是一支派克钢笔，大人。”
“钢笔？”巫师问，“用来干什么？”
德思礼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巫师问这个问题是在羞辱他还是在开玩笑。“当然是用来写字，大人。”
“有意思。”巫师说，把德思礼拿出来的笔放在手心，“不要再叫我大人了，我不是什么大人。叫我邓布利多就可以了，阿不思·邓布利多。”
“是的，邓布利多大……先生。”德思礼低下头。邓布利多身后的女人尖锐地看着他，但德思礼想一个称呼应该不会违反什么秘密法条。邓布利多拔掉笔帽，用笔尖在手掌上划来划去。德思礼不禁发现他的手上也带着和金项圈配套的手环，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薄薄地贴在他的手腕上。
“这怎么写字？”邓布利多疑惑地问。钢笔没有在他手上留下划痕以外的痕迹。
“需要在笔里面灌上墨水，先生。”德思礼从桌子下取出一瓶他自己用的墨水向对方做示范，“这样就行了。写到墨水用完为止，可以写很久。”
“令人惊叹。”邓布利多大声说道，声音盖过了电台里格林德沃的喋喋不休，“你们麻瓜的发明太精巧了……想想我们现在还在用羽毛笔！写三行蘸一次墨水，多么落后！”
“他们只会用这种方法弥补他们的笨拙。”那个女人柔美地说，“也许我们不该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大人只允许您出来散心一个小时。”
“差几分钟我想盖勒特不会在意的。”男巫说，“这支笔多少钱？”
“一个半银西可，先生。”德思礼说，几乎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失望，“您要的话我给您包起来。这台收音机您不要吗？只要二十个金加隆。”
邓布利多摸了摸收音机结实的外壳。他学着德思礼的样子转了一下收音机的旋钮，格林德沃的声音立刻被一阵雪花噪音取代了。“你留着它吧，先生。”他说，“你们该为自己发明的东西而自豪。”他接过德思礼包装好的钢笔。
“走了，罗西尔小姐，也许我们还有时间去喝杯茶？”他穿起德思礼为他披上的斗篷，银光闪闪的星星在店里到处飘洒着粉末。女巫不悦地跟在他身后，往德思礼的手里塞了两枚银西可。
“欢迎您下次再来！”德思礼追在他们后面喊道。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把事情搞得这么砸。他满心以为他能把收音机推销出去，这个穷酸巫师却只肯买一支一个半银西可的没用钢笔。他回家的希望又破灭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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